2月17日,民营企业家论坛上,宇树科技创始人王兴兴稳坐C位,一家初创企业、年仅35岁的创始人为何被摆在如此重要的位置?2月22日,桥水创始人瑞·达利欧接受了塔克·卡尔森(Tuck Carlson,川普的坚定支持者之一,关注美国政治的童鞋应该会很熟悉)的采访。在访谈中,达利欧讲述了中国在AI领域具有与美国相同地位的优势:中国在制造业领域遥遥领先,并称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到美国重拾制造业优势,而美国的优势则在于吸引创新性人才的能力。投脑煎蛋认为,这是在战略层面建立、发展、维护自己的优势。这在之前是被我低估。这期节目播出后,引发了美国经济、政治、科技等领域的众多讨论,马斯克也在X(原推特)上多次发表评论并纠正了达利欧的数字错误。我们边看边说(访谈内容有部分删减,且并非逐字翻译)。一、美国仍处于两方割裂的“内战”之中投脑煎蛋:访谈首先从美国的政治现状开始,卡尔森本来就是政治新闻主持人,因此并不奇怪。但AI的变革本身就会激发、当然也有可能是能缓解社会的深层矛盾。这里投脑煎蛋先埋个小伏笔,他们马上也会说到。2023年时,我写过一篇《Anything to say》的随笔,当中有一段是这么说的:也就是说,制造业原本是美国中产阶级晋升的途径。塔克·卡尔森:你说过美国正处于一场内战之中,但我认为大多数美国人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。你能解释一下吗?瑞·达利欧:我所说的内战,应该说是一种特殊类型的内战。我的意思是,有两个对立的阵营存在着对立的、不可调和的矛盾,并且双方都愿意不惜为各自的立场开战,以实现他们想要的结果。在这种环境下,(问题在于我们的)法律体系是否有效、它是否能够阻止这场战争;亦或引发这场战争的矛盾比其他所有事都更重要(即双方的矛盾过于激烈和重要,以至于连法律都无法阻止战争的发生)。所以,我们当下就处于这种境况下。然后,我们知道我们身处贫富和价值都存在巨大差距的社会中。我们在历史中也看到过同样的情况,当然这种矛盾最终将导致何种结果是另外一个问题(言外之意是历史中这种情况通常导致了革命或帝国的覆灭),但我们正身处这样的战争中,难道不是吗?卡尔森:显然如此,这些矛盾是如何解决的?显然,这些问题会导致暴力战争,但是否还有其他的解决方式?达利欧:通常情况,它们通过战争解决的。因为双方的矛盾已经激烈到无法达成任何协议,双方甚至不想互相交流,双方都不想遵守法律。所以,当我们处理“庇护城市”问题(不遵守特朗普政府法令,为非法移民提供庇护的城市)时,我们要处理的问题是法律执行问题。谁有能力去执行法律?你必须推演一下,执行力意味着警察。投脑煎蛋:像芒格这样的律师会说自己在“practice law”,实践法律、司法实践。而警察则会说自己在“enforce law”或者“law enforcement”,这就是法律的执行。当然,达利欧说的是法律的制定者和执行法律人之间出现了矛盾,拿枪的人并不听从拿锤子的法官。而不是法律的解读/维护出了问题,需要芒格的介入。卡尔森:是的,持有枪支的人。达利欧:是的,对于这些人,法律上的禁止,并不会阻碍他们的行为。我们现在就出现了这种情况。所以,我们现在有可能已经跨过那条通过“互相妥协和相互同情来解决问题”的红线了。就像我们之前谈论的债务问题。是否可以成立一个财政委员会,然后实现这些目标呢?我认为不太可能。我认为我们将看到更多的分裂。有一些州,其他州,我认为我们将看到更多的分裂。但你知道,历史上这并不是第一次发生。这在历史上反复发生,而通常,它会走完自己的历程。卡尔森:过去30年里,我们美国的领导人处理这个问题的方式就是完全忽视它,完全忽视它。达利欧:我不会这么说。它会有一个周期。过去的情况并没有那么极端。我做的每件事都来自量化,所以我看统计数据。在众议院和参议院,保守派或自由派投票的票差是自1900年以来最大的。跨党派投票是自1900年以来最少的。所以,你可以看到这个显著的差距。我们在总统选举中也看到这一点,红蓝双方泾渭分明。还有最高法院,以前最高法院就是最高法院(没有政治立场),但现在你不会这么看待最高法院。你同意吗?卡尔森:我完全同意。每一项数据都显示出相同的结果,那就是这个国家处于极端的两极分化。但,是什么导致了这种在35年前无法想象的两极分化?达利欧:这是一系列问题交织导致的。在这个应该为多数人有效运转的体制中,多数人不再有生产力。生产力等于收入。接着,你看教育问题,它决定了你受到多少程度的训练,你未来的生产力是多少,还有你的收入。在所有这些衡量标准下,我们这个社会存在非常、非常、非常巨大的差距。拿独角兽的例子来说,我们正看到科技行业翻天覆地、令人惊叹的美妙巨变。但如果你放大细看一下,制造这些创造性变化的人,独角兽的300万名员工们都从最好的大学毕业。而我们是一个人口超过3.3亿的国家。在这个国家中,60%的美国人的阅读水平低于小学6年级。所以,你必须让这60%的人具有产生力,通过生产力他们能接受更好的教育,接受更好的教育才能更有生产力、赚更多钱,这样整个社会才会变得更好。但现在,有很多事情改变了这一点。包括全球化和科技的革新。我和你都记得,以前中产阶级在汽车厂装配线上工作的时代,还有整个制造业的场景。外国生产商和自动化的结合改变了这一切。所以这导致了更大的贫富差距,然后伴随着这种贫富差距,我们也有非常大的价值观差距。投脑煎蛋:英雄所见略同。二、人工智能对社会的影响卡尔森:但我们正在走向这场人工智能革命,这似乎会进一步加速导致这一趋势。我的意思是,如果人工智能提高了效率,但让更多的人在美国失去有意义的工作,会发生什么?达利欧:需要有一个游戏蓝图(Game Plan)。我们现在没有这份游戏蓝图。现在的蓝图是集体主义、跨国主义的,例如世界卫生组织、世界贸易组织、世界银行等。它们构成了共同协作的环境,但也同时创造了官僚主义和低效。而我们正在转变为单边主义——以一个国家甚至是国家内部的选区、部落、种族的自身的利益为重。这是我们的现状。那么,我们几乎要从最根本的问题问起,“我们”(单边主义的每个个体)是谁?由谁掌权?然后,蓝图是怎样的?现在,这一方人为控制权而战,并掌握了权力;然后他们必须快速行动,而且他们(指特朗普政府)现在确实正在快速行动。但是,我们没有共同协作的连续性,没有连续性的蓝图。投脑煎蛋:上述这些关于“连续性”的表述是达利欧自己的用词。如果更加露骨一点,我会说:多党执政的政治生态体系早就注定了政策不连续性的结果。卡尔森:“人工智能是变革性的”,这种说法妥当吗?达利欧:AI极具变革性。我研究了历史,如纸质媒体对社会造成什么影响,工业革命造成了什么影响等。在我看来,AI是有史以来最具变革性的东西。因为它是对所有事情的思考方式的革命。无论是从事的是什么工作,它会让你更高效、更强大,而且这也包括了AI会让战争(更高效和激烈)。所以我们需要思考的事物,都会因AI而发生剧烈变革。卡尔森:你能否给我们一个实在的案例,让我们理解未来十年我们会遇到的变化?达利欧:现在,所有的AI模型都能通过博士水平的测试。所以它不仅仅是单一学科的博士,它是所有学科的博士,而且它可以给你跨越学科的答案。而这种趋势在加速,因为它也存在复利效应,它的学习曲线是复利的。这是现在的现实,只不过大多数人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而已。投脑煎蛋:反过来想,这也是为什么芒格的思考方式很厉害。用不了多长时间,你会要它解决问题、给出策略,而它能在考虑所有领域、所有地方和时间发生的事后给出答案/策略,并且还告诉你因果效应会如何运作。经济政策、金融问题、健康问题,想想这些问题的复杂度。而且它们之间还相互影响。这被称为“蝴蝶效应”,蝴蝶挥一挥翅膀,它会导致二阶效应。这些问题及它们相互之间的二阶效应是非常复杂的,人类的大脑很难思考这些。我们现在的情况是,所有这些因素和相互间的影响都可以通过我们的“思考伙伴”被纳入考量,实际上这个伙伴超过了我们自身的思考能力。有个医学界人士给我举了个例子,它们将收集并分析我们每个人的数据,你呼吸什么空气?你处于什么环境中?你承受着什么压力等。它们的因果关系是什么,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导致什么结果。然后,你深入微观层面,在分子细胞维度去解决这些问题,例如,修改你的DNA这种类型的事情。所以,我们正处于异常巨大的革命性变革之中。三、AI处理经济问题卡尔森:在经济方面呢?你能猜测AI会如何改变我们处理经济问题的方式?达利欧:是的。卡尔森:你在很多场合说过、也写过很多相关文章,其中说道:我们的财政赤字率要降低到3%以内,否则美国经济就会崩溃。但要如何做到呢?降低赤字有这么多政治阻力/后果,民众要是不愿意减少政府开支。AI能解决这个问题吗?达利欧:AI能改变人类的天性吗?卡尔森:我不确定。达利欧:我打赌,人性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大的阻力。如果AI无法解决这个问题,我们最终要面对的就是如何处理对立双方的关系,而我同样不知道后者会走向何处。卡尔森:你是一位经济学家,现在(特朗普关税以及美联储货币等经济政策仍引发了)关于供给侧与需求侧的诸多争论,比如这些经济政策的近期和远期对经济增速的影响是什么?达利欧:AI会让我们更好地从微观层面去理解这些问题。它同样会让我们深入到细胞分子层面。我们或政策制定者,比如美联储,会考虑像“通货膨胀”这样的事情,也许会有五个衡量通货膨胀的指标。我们使用“通货膨胀”这个术语,是因为我们的大脑在思考事物的数量方面存在局限性(因此才会需要这种形容宏观效应的词汇)。但AI可以通过观察分析每一笔交易,以及是什么原因导致个体在买卖商品时做出了行为改变;从而针对个体细胞制定相应的解决方案。卡尔森:这是AI的很大一个优点。如果我们回到疫情开始时期,AI可以帮助我们制定每一笔分发给美国民众的现金,并且避免现在发生的不必要的通胀问题。达利欧:完全正确。但它同样也会是一把双刃剑。谁掌握了这样的权力(政策决定权),谁能行使这样的权力,谁会损害公众的利益,所有这些问题也都会被包含在内。卡尔森:是否有方法避免,比如,有人利用AI达到集权?达利欧:我甚至不知道,AI会让我们走向集权主义,还是无政府主义。我确实不知道我们会去到哪里,但我认为我们会经历一个时间断层,我们会“砰”地一下,在5年内,进入一个全新时代。AI和其他所有因素会让5年后的世界与当下全然不同。而我完全不知道那个世界长什么样。卡尔森:但你所从事的是预测未来的工作。达利欧:我的工作是试图预测未来。但首先,如果我取得了任何成功的话,更多的是由于我知道如何更好地处理我不知道的事情,而不是如何处理好我所知道的任何事情。我认为如何处理你不知道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。所以,概括来说,我的工作是,试图找到一系列分散的、我认为是好的赌注。就我的过往记录而言,我的正确率在65%,并且成功避免了下注任何单一会杀死我的赌注。而我现在只是在尽可能地描述当下的现实。问题在于,很多人对未来充满信心,他们认为未来只不过是当下的改良版本。但我几乎可以向你保证,未来会有骤然巨变。四、中美各自的优势,决定AI竞赛走向卡尔森:我们看到现在美国与中国正在就提升AI的能力展开竞赛。这场竞赛的意义是什么?真的有意义吗?赢家能够主宰世界吗?达利欧:我仅仅从可能性的角度阐述我的观点。我认为,整体来讲,知识产权实际上是很难保存/独占的,当你开发了某一项知识类产权,你会将它投入公众市场,然后6个月之后,就会出现非常接近的模仿版本。这就涉及知识产权的保护或者知识产权相关应用的隔离,而后者基本不可能成功。接着,我们就会涉及(中美两国的)各种优势和劣势。就中国而言,中国有很多非常优秀的芯片,当然即便芯片的性能不如美国。但是,美国不生产芯片,我们不能高效率地生产芯片。实际上,我们没法有效率地生产任何制造业商品,我们的产出效率极低,这是我们存在的问题。结果是,我们在美国设计芯片,知识产权无法得到保护(这里达利欧说的是美国市场的知识产权,想想这么多芯片企业和AI企业的竞争),而我们要让中国去实现廉价的量产。中国在世界制造业中占比33%,高于美国、欧洲(应为德国)和日本的总和。马斯克:可能是我们的数据不同。但Grok(X研发的AI模型)认为美国、欧洲和日本的制造业产出之和远远高于中国。达利欧:谢谢你指出的错误。访谈的时候,我说得太快所以有点马虎了;我实际想说的是美国、德国和日本之和。Grok是对的,但仍然让人叹为观止。并且丝毫不改变得出的结论(中国在制造业遥遥领先,且美国难以追赶)。中国在制造业处于霸主地位,世界占比在30%左右,美国15%,德国5%,日本6%(三国总和26% vs 中国30%)。并且,因为同种商品生产于中国的售价要低于其他三个国家,如果将数字进行对应调整,这种差距将更加夸张。另外,既然我们已经在线神交了,我想说,如果我们不把美国的预算赤字降低到GDP的3%以下,美债供应就会过量,从而导致真正的实际问题。之后马斯克对达利欧预算赤字的观点予以了肯定,并表示会通过Doge努力实现这个目标。中国能够很廉价地量产芯片,然后将芯片嵌入到工业商品中。他们在芯片的应用领域远远领先,例如机器人技术。所以,我们谈论的只是大脑的维度,但你需要将大脑连接到身体。所以不同的参与方拥有不同的优势、在不同方面处于领先地位,我们未来仍将处于这个竞争的世界中;而与此同时,有些参与方或力量,试图通过各种保护措施和所有其他方法去消除自己的短板和差异。这就是我们当下的世界。卡尔森:人工智能(工业)应用和机器人技术会将制造业带回美国吗?达利欧:我们在这两个领域都远远落后。我只能说,我们在这些方面没有竞争优势。美国的竞争优势在于,美国人口中的很小一部分人群在创造力方面无可匹敌。美国的诺贝尔奖人数遥遥领先、我们拥有无数的发明、众多的顶尖高校等。我们的法律体系、资本市场体系将全世界的最优秀的人才引进美国。这种人才、法律、发明所创造的环境是美国的竞争优势。这三百万人中的个体会变化,但这个群体的规模大概是三百万,其中大约一半是外国移民。如果我们能持续吸引最优秀、最聪明来到这个国家,我们就可以不断地创造发明,但我们无法量产。相对于中国,我们在制造业方面没有竞争优势;并且我也不相信,在我们有生之年,我们能够将制造业带回美国,重新建立起制造业的竞争优势。五、大学教育是否会名存实亡?卡尔森:很多人认为美国的这种创造力来自我们的教育体系、我们的顶尖大学。硅谷之所以在那里,是因为斯坦福大学就在它旁边。我曾经以为互联网的出现会让大学教育消失或者名存实亡。而如你之前所说,AI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,它相当于在众多学科拥有博士学位,那么,我们还会需要大学吗?达利欧:我们会需要重新定义“大学”。我们现在距离AI替人类做出决策还有一段距离,尽管可能距离不远了。但你不会让人工智能决定如何抚养你的孩子,不同的人会以不同的方式抚养他们的孩子,等等。实际上,你会依赖它,但在可预见的未来,真正神奇的是卓越的人才利用卓越的技术产生卓越的变革,然后我们将面对由此产生的后果。对我来说,人生就像是一场游戏,像是一个电子游戏。我们的许多教育需要从不同类型的实践中来,它是互动式的。在教育领域,我估计会看到某种形式的人与人工智能相融合。投脑煎蛋:现实世界仍然由人类主宰的话,我们仍然需要通过实践、与他人的合作来找到自己的价值、产生自己的价值。中国式的大学教育和教育体系更需要变革。另外,我想我们已经从达利欧的阐述中获得了很多很有价值的观点,但请再注意一下达利欧的两句话,权当是作为本文的总结:1. 我取得了任何成功的话,更多的是由于我知道如何更好地处理我不知道的事情。2. 人生就像是一场游戏。当我们宣称自己在做“价值投资”的时候,我们真正在寻找的是:有没有其他大多数人没有认识到的价值,所以我们才能以我们认为低估的价格去买入股票。如果它的价值已经被充分认知,它的价格就不可能被低估,只可能被高估。所以,价值投资是一个价值发现的过程。那么,问题来了,如果你的思维方式和大多数人一样,为什么你能发现大多数人没有发现的价值呢?你需要与众不同,且正确。周末愉快!本文来自:投脑煎蛋,作者:投脑煎蛋